江蓠载菁

【傅璎／得体】余生须尽欢②

前言：故事接璎珞为富察皇后圆明园守灵三年后出宫说起（明玉小可爱没去成圆明园，璎珞不知真相）。六章之内正文完。以后不出意外，都是三千字大章。

前文：①
     
     我使劲摇了摇头，面上依旧神色如常地招呼客人，可指尖冰凉异常，像极了三步一叩到发昏那日的漫天寒雪，许久晕散不开。
……
      这几日恰逢九九重阳，秋游的车马络绎不绝，我赚了个盆满钵满，不亦乐乎。
      这会儿，进寺的恩客突然少了很多。心中纳闷之余，我托着腮，正琢磨着推出几样新式的小菜。
      不远处，一乘八人抬的翠色锦云纹缎大轿在海会寺门口缓缓停住，后面还随行着十骑护卫的人马。
      轿中，尔晴着三色莲瓣绣阔边群青缠枝莲华服，头上是金镶珠蝶戏牡丹点翠套钗，通身是泼天的富贵。
      三岁的福康安偎在富察老夫人怀中，玩他刚得的竹编蜻蜓。
      两弯笼烟眉斜飞入鬓角，尔晴似笑非笑地搀住老夫人：“额娘，听说海会寺有个经年历练的老和尚，我们多捐些香油钱，让他给我们家傅恒念七日经文，傅恒定能大捷班师，受封加爵……”
      老夫人打断了尔晴的话：“我一把年纪，就要他平平安安回来就行，其余的都不必求了。”
      话说得半不投机，尔晴别过头，掀开轿帘，预备看看这海会寺的格局如何。
      霎时，尔晴怔住，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双眼。
      魏……璎珞？
      大惊之后便是大喜，定是魏璎珞没错。那个谄媚揽客的劲儿，呸，就是化成灰她都认得，还得要挫骨扬灰了她才心中畅快。
      尔晴努力压制住心中翻腾涌出的狂喜，对轿夫下令：“启程吧 ，先抬进海会寺的雅苑。”

      座上一位熟客顾自评道：“这富察府真真气派得紧，生怕外人不知道这是富察家要来进香，听说三里之外还立着八个带刀护卫，嚯，直接放话拦截其余想进寺的车驾了。”
      我听了没发话，刚刚轿子歇了小会儿，她许是看到我了，只默默扒了一碗馄饨，得吃饱了才有力气应付寺里头那位 昔•日•同•僚 呀。
      过了半晌，只见一个仆从提着食盒，一溜小跑来到我摊前，“我们家主子想吃你的素馄饨，要你亲自送进去。”
     “好说好说，只是我这个小行当，不提供送餐的业务……”我笑得一脸灿烂。
      那仆从不耐烦地扔出一包散银，“主子急要，十两银子的辛苦费。”
      我脸上的笑意更浓了几分 ：“小的去送这一趟怕是要耽误不少生意。”
      那仆从气得跳脚，无可奈何地把主子另赏给他跑腿的五两银子甩在灶台上。
      收下银两，我心里冷哼一声，该来的总会来。
     
      我提着食盒熟门熟路地拐进清幽的侧院，在门外立着：“小的来送馄饨。”
      打帘子进入屋内，只有尔晴一人靠在榻上，微闭着眼，捧着青花梅枝薄胎茶碗呷了一口。
     “热馄饨送到了，小的不耽误夫人用膳。”我放下食盒，立时就要走。
     “站住！”尔晴厉声，又道，“出了宫你就混出这副落魄样儿啊，你瞧瞧你，昔日宫中那样的嚣张跋扈，听说你就嫁了个腌臜酒癞？”
      我抬眼冷视她：“怎么，夫人的话说完了?小的还有生意要看顾，恕难奉陪了。”说罢，阔步就要往外走。
      尔晴尖声笑道：“你日子过不下去可以来求我，我可施舍银钱给你啊。”说着掷出一锭银子甩在我的脊背上。
      银两顺着我裙衫滚落在地，响音清脆。
      我背对着她停住，“我以前啊就是个暴脾气，这些年我以为我多少敛了些性子。”话毕，我突然转身疾步上前 ，狠狠捏住尔晴的左手腕往外撇，“原来啊，我魏璎珞果然是个炮仗，一点就着。”
      尔晴吃痛，恶狠狠蹬着我，双眼几乎要喷出火：“魏璎珞，我可带了不少护卫，今日就叫你吃不了兜着走！”
     “你今日遣走了屋内外的仆从，不就是想寻个由头折磨于我嘛，我给你这个由头。”
      我伸另一只手掐住她右手拇指食指间的软肉，使出七分力气一拧。这半年我忙于砍柴剁肉切菜的灶房活儿，手劲臂力练得很好。
     “来人呐！”尔晴挣扎着尖叫。我立马捂住她的嘴，笑道：“喜塔腊•尔晴，你若想安安生生过日子，就不要来招我。不然，我就是死了也要化作厉鬼夜夜缠着你。”
       门外生了动静，我退到一边，两个丫鬟扶着老夫人进了屋。
       尔晴惊疑未定，只能强作欢喜上前迎接。
      “我正跟了觉大师在前厅叙完话，就有个小和尚跑过来说三媳妇你买好了素馄饨，让我过来趁热用。”老夫人一脸慈祥，“这馄饨可真是香，还没进门我就闻见了。”
      我忙将馄饨碗端到了她手边：“老夫人慈眉善目，貌由心转。我一个粗鄙妇人，今儿个乍看还以为是位菩萨莅临呢~”
      老夫人笑得很是开心，“你这嘴儿怪甜的。”
      我恭敬道：“老夫人喜欢礼佛，若又喜欢吃我家的馄饨，以后大可以常来海会寺，岂不一举两得？”
     “好好好，我今儿个是第一次来，适才与了觉大师聊得十分投机，这般佛根明慧通达之人，只两三句便消了我心中哀虑。今后每月十五我都来这儿参佛，你自把馄饨送到我的禅房来，打赏是少不了的。”老夫人觉着这卖馄饨的妇人声音很是动听，好感更是添了几分，和煦地笑道。
      尔晴插不上话，心中恼火异常，绞着帕子，沉着脸：“一个惫懒仆妇，这儿用不着你伺候，玉婵，还不服侍老夫人用膳，过会儿还要午休呢。”
      老夫人听了明显不愉，名唤玉婵的丫鬟递给我两锭打成梅花样的小银锞子，示意我快走。

      我出门，狡黠地笑出了声，刚刚进屋之前，我就拉住寺里六岁的小和尚福慧，给了他一根芝麻酥糖。只见那福慧舔着糖，嫩声嫩气道：“老和尚了觉跟那位老夫人在厅里，我正无聊得紧。”
      我就捏着他肥嘟嘟的肉脸蛋，笑道：“福慧，我们玩个游戏。我一会儿藏进屋里，如果我一炷香之后没出来，你就去前厅喊老夫人，就说她媳妇买了吃食等她用膳，让她立马过去。作为回报，我明天给你买三串糖葫芦。”福慧听了双目放光，满口答应。

      我心中感激：小福慧呀小福慧，今日真是多亏你了，以后魏姐姐保证再也不捏你的脸。
      眼看着魏璎珞离去，尔晴紧捏着帕子，面色铁青，几乎咬碎一口牙。
     “我那孙子呢？”老夫人没好气地道。
      尔晴勉强挤出一丝笑：“他吵着要吃糖人，我叫杜鹃带他出去买了。”
      我喜滋滋地拿着赏银出了院门，就瞧见一个身穿锦缎的丫鬟抱着一个小男孩，她面前跪了一个小丫头，小丫头衣着破旧，槁黄枯瘦。
      那丫鬟正骂骂咧咧，唾沫星子乱飞：“青莲，我们三奶奶不要你跟来，不知你使了什么法子哄得老太太带上你。我就叫你帮小少爷拿下糖人，你居然还敢给我弄到地上。你就好好跪在这儿，我一会儿禀了我们奶奶，让她来收拾你这个贱蹄子。”
      我向来听不得狗奴才耀武扬威的说辞，神色一变，颅内热血立时沸腾起来。
      双手捧着银锞子，我做出欣喜若狂的样子，大步冲到那丫鬟跟前，大声嚷嚷：“快来好好看看呀，这可是真金白银的赏赐。菩萨下凡了！菩萨下凡了！有位老夫人要行善积德，见人就赏钱，见者有份！不说了，我得回去喊我家那口子也来领钱。”
     “老夫人平日那么抠门，今日是想通了？”丫鬟杜鹃眼神微闪，她连忙把小男孩放下来，高声道：“青莲，今日这事就算了，我也不是不近人情的人，你再陪小少爷玩一会儿，就抱回三少奶奶屋吧。”旋即一脸欣然地跑开了。

      青莲颤颤巍巍地起身：“谢谢恩人，不然我这次定要被罚跪三个时辰。”她感激涕零道，“不知恩人的名讳是？”
      我摆摆手笑道：“不必。”
      一旁的小男孩撅起小嘴：“青莲，对不住，刚刚是我自己没拿稳糖人，可是杜鹃太凶了，我不敢帮你。”
      我细细打量这个小孩，眉眼倒生得俊秀斯文，就是举手投足显出一股子难禁风霜的怯懦。
      他就是……傅恒的儿子吧，还算懂事，稚子无辜，尔晴这个怨妇迟早要教坏小孩。
      自嘲地笑笑，我递给他一根芝麻酥糖，伸手摸了摸他的小圆脑袋，心里钝钝地痛了一下。

      我突然想逃跑，随即硬塞给青莲一个银锞子：“见者有份，如此，我便告辞了。”

      回到馄饨摊，我愣了一会儿神。
      对面卖炒货的李大娘要了一碗茶吃，她瞧见我把银两装进荷包，“今日是怎么了，挣了这么多钱？”
      我嘻嘻一笑：“我今儿啊就像话本里的大侠客，一会儿劫富济贫，一会儿路见不平。”我举起菜刀，对着空气比划，故意尖起嗓子，“呀呀呀呀嘚，魏女侠来也。”
      李大娘笑得直拍桌，好一会儿缓不过气。
      我也笑了。
      脸上尽力笑着，心上的钝痛是不是就要好些了？

（下一章便启动傅恒的追妻之路。这章新人物皆是助攻。）